穿墙而出的老先生 

   我能继续上国中,是因为我外婆收养的干儿子。我都叫他舅舅,因为他很喜欢我,希望我能过继给他当女儿。他住在南机场公寓。

   从国小三年级我妈妈的命令,再加上,也是因为他愿意帮我付学费,我才能顺利读国中,所以我不能不去。国中的时候,我常要去南机场公寓向他拿学费,他一直希望我当他的女儿,有一次他还威胁我,如果不改姓翁当他的女儿,他就要跳楼,但当我往楼下看时,并没有看到他的魂(因为平日,我看到即将要死的人,他的魂会先和他的身体分离),因此我就大胆地说:“你跳啊,你即使跳,我也不会答应改当你的女儿。”因为我很爱我爸爸,所以不论如何,我都不愿意改姓,当别人家的小孩。

   每个星期周末,我都要到南机场舅舅家跟他一起度周末,每次去到那里,就一心想要赶快回来。从舅舅要回家的时候,我舅舅都会陪我等公车,公车站牌在一个西药房的门口。有一次我在西药房的站牌前等公车,我背对马路,面对西药房,我舅舅则是面对马路跟我说话。

当时我看到西药房的门口,站着一个老人,那个老人身高比我矮一点,满头的白发,发髻是梳在头顶上的,还插了一根像筷子的发簪,发簪的尾端还往上翘,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跑马褂,因为他的白发苍苍,特别引起我的注意。

   当我看着这个老人时,我舅舅一直用福州话跟我说,希望我能够转学到他住的附近,他不断地说,我则是听得心不在焉,目光一直注视着老人,结果那个老人却走进西药房前的墙壁不见了,我还以为他走进西药房,透过西药房的玻璃门,我一直用目光搜寻那位老人是否在西药房内。

   我正在向西药房张望时,我舅舅就告诉我公车来了,上了公车后,当我从公车的车窗往外望时,却发现那位老人,又出现在西药房前的墙壁,站在那里,脸上的表情很和蔼可亲,不断地跟我挥手,当时我看到了他的手,愣了一下,心想:好大的手,整个手掌几乎比他的脸大,嗯,还有六根手指头。而且六根手指头,不像一般人是因为畸形才有六根手指,他的六根手指都是正常的,其中第二根还特别长。

   当时,我觉得他是神仙,他一定不是人。  

 

一对布偶出现在窗前  亦幻亦真被妈打

   那天晚上,我坐在我的书桌前准备考试,桌前的窗外却出现两个布袋戏偶,这对布偶大约有五十公分高,看不到是谁在耍弄这堆戏偶,只觉得戏偶在彼此交谈,然后两个布偶就走到森林的一颗大树下,坐在大树下的石桌前,开始下象棋,我当时心理想:他们在下象棋,好厉害。而且边下棋还边喝茶,喝茶的动作还很斯文,会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嘴喝,茶具是土黄色的,是陶土捏出来的杯形,所以外观不是很滑,还保有陶土质朴的粗糙感。

   看到这里,我自言自语地问着:“我在做梦妈?嗯,不是,我正在背国文啊。”

我在这么想时,布偶与森林的景象都消失了,只看到外面黑漆漆一片,我又问自己:“这是我的幻觉吗?如果告诉别人,别人一定不会相信我看到的,我会不会像妈说的其实是个神经病,我会不会疯掉?”

   于是我就把窗户关起来,拉上窗帘,再继续背我的国文,接着就听到有人敲我的窗户,我第一次被吓到,因为敲窗户玻璃的声音,有一种空气的回声,而且是用手指敲窗户,那是我一直念:“主耶稣基督,主耶稣基督!”

   敲窗户的声音愈来愈大,我想是我忘了合掌才没有用,我又把圣经拿出来叠在我的国文课本上,翻开圣经的其中一页,我真的被吓到,因此我不断地念着主耶稣基督,而且愈念愈大声。后来我妈大力地敲着门,并大声吼着要我开门,因为我喊“主耶稣基督”的声音喊得太大声,把我妈吵醒了。

   当我妈进来骂我时,敲玻璃的声音也同时停了,我可以感觉敲玻璃窗的人,还在外面等,我心里就想:为何我妈进来时,不继续敲?你根本是在害我,你快点继续敲啊,才不会让我妈觉得我是个神经病。

   被妈妈骂时我并不敢哭,只敢小声地跟我妈说:“有人在敲窗户。”

   这时我爸也醒了站在房门口,我又对这我爸重复说了一遍:“有人敲窗户,相信我,是真的。”

   话一说完,我妈就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,还抓起我桌子上的圣经丢在地上,我往地上一看,却看到我妈把圣经丢到一井口,那口古井镶了一圈古铜色的边,我睁大眼睛,又仔细地看了一下,发现圣经真的掉进古井里了。

   接着我妈就过来用力把窗户打开,因为太大力,窗户就破了,可是破的痕迹,却好像是由外面被人打破的,我妈交代我要把玻璃碎片扫一扫,她就回房间去睡觉了。

我爸则要我不要念书赶快去睡,并帮助我把圣经从地上捡起来放回我桌上,接着也离开了我的房间(这时古井竟然从我房间的地上消失了)。

   等我再度看向窗外时,仍是一片漆黑,然后在这片漆黑中,那对布偶点起了白色的蜡烛,烛光在黑暗中呈现一片光亮,右边的布偶转头正面看着我,还开口对我说话:“被打了喔!”一副很抱歉的表情,我看着窗外,那对布偶依然在下棋,我轻轻地把破的窗户关起来,拉上窗帘。

   隔天一早醒来,一刹那间还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,但是我爸正好进房间,想看玻璃破损的状况,好找人来修理,然后我就问我爸:“昨天我妈打我,你知不知道?”我爸就说:“我知道啊,以后不要讨打了!”

   当我爸这样说时,我才确定昨晚不是我的幻觉,同时在心里想:不是我讨打,我在背书要考试,窗外有一对布偶来打扰我。

   那天考试时,我还在想,如果那对布偶是一个人用双掌操控的,我家又住在四楼,这个人要嘛就是巨人,才有可能在我窗户前操控这对布偶,要不然他就是可以腾空飞起来的人,才有办法在四楼的窗外操控这对布偶。

   不过那次考国文,我考满分,同学还觉得我是作弊得来的。

 

老先生的背影传达慈祥的关心

   国中三年级制服要换季的前后,端午节还未到,有一个礼拜天,我从舅舅家要回家,也一样和舅舅在等公车,不过因为那天刚好遇到我的生理期,觉得很想去洗手间,正在这样想时,那位老人又从西药房的墙壁走出来跟我招手,我觉得他好像在跟我说:“我可以去西药房借厕所。”

   招完手之后,那个老人又很快不见了,我因此决定去跟西药房借厕所。因为生理期,所以我多用了一些卫生纸,跟西药房的老板娘一直说抱歉,但她对我很好一直跟我说没关系,不要放在心上。

   隔天,早上要去上学期,又因为做家事的关系,被我母亲狠狠地责骂了一顿,我是边哭着,边走到公车站牌等车,边走的时候,我心里还想:这样被母亲责打的日子,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?但又同时自我安慰,因为我妈长的漂亮,又没读什么书,在外面工作,也常会被人取消嫁这样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公,所以我妈心理一定常会觉得委屈,有苦也没有人可以倾诉,想想也不觉得自己被母亲责打有是那么好难过的了。

   当我走到公车站牌,正在等公车时,看到老人坐在坐在正停在公车站牌前的一辆公车的最后一排,我看到他在公车上,所以不太想上这辆公车,老人坐在公车上,并没有回头跟我招手,车子开得愈远,他的背影并没有随着公车的车距变得愈遥远,他的背影因而变得愈模糊愈小,反而是车子愈开愈远,他的背影却愈清楚,似乎就近在我的眼前,那天我发现他的发簪,不是木制的,是银色铁质的发簪。

   也就是在同一天,我从那位老人的背景,强烈地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,就在那一刻,看到了一副景象,我绑着两根辫子,走在整片绿意盎然的稻田里,回到了小时候,很快乐地在天埂上边走边跳,那个画面非常的短,可能连几秒钟都没有。

   公车又来了,我上了公车站在公车司机后面的位置,又开始出神地想,那位老人、布偶以及古井,彼此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性?当我想着这些事的同时,因为司机紧急刹车,我整个人差点撞上公车前面的玻璃,虽然没有撞到玻璃,但却把公车司机的后视镜撞坏了,那个胖胖的司机还对着我说:“妹妹要死了,你这样子很危险,你把我的镜子撞坏了。”

   结果司机因为后视镜破了,不能开车,要全车的人都下车,司机还要我赔那面镜子,我被司机骂到快哭出来时,又看到那位老人隔着玻璃站在我的前面,用左手跟我挥手,我心想:你是要我跟司机说我没有钱,还是跟我说没有关系?最后司机看我快哭出来,才说:“算了,算了,下车吧。”

 

除了舅舅喜欢你  没有人喜欢你

   那次事情发生后两三个礼拜,我又在公馆里看到这位老人,那天我非常地伤心。

   因为那天我舅舅又要我改姓他的姓,又以跳楼来威胁我,当这场跳楼的闹剧结束时,我舅舅一边准备饭一边告诉我,他很坚持要我改姓他的姓,是因为我是他生的,那时我听了很难过,脑中升起了很多不好的想法,所以我拿着书包就跑走了,当我往楼下跑时,还先看了楼下一眼,看楼下有没有躺在那里(因为如果有,表示我舅舅真的因为我跑走而跳楼,我就打算停止跑走这个动作),然而往楼下望,却没有任何“人”躺在那里,我就继续往下冲,我一直跑到龙口市场去等车,并没有到平日西药房前的公车站去等车,因为我怕我舅舅到那里去找我。到了龙口市场,我才发现我的公车学生票只剩最后一格,我站在公车站牌前,并不想这么早回家,但车票又只剩一格,哪里都不能去,我就栓在站牌前哭,等到第五班公车来时,我才上车,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女的公车司机。

   我就跟她说:“阿姨,我的票只剩下一格,我要坐到景美。”

   女司机就跟我说:“上来,上来,下车再给我剪,去后面坐。”

   我便去后面坐下,仍然不断地哭着,心想:好可怕,我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?原来我妈不喜欢我,就是因为我不是我爸爸的小孩。一路上想了很多,边想边哭,到了公馆时就想要不要下车,干脆走路回家算了,但一看到那个老人在车下,原本要下车的念头就打消了,他只是在车下轻轻地摇摇头。我感觉到他似乎想要跟我说什么。

   当公车人愈来愈少,只剩我跟那位女司机时,那位女司机就问我:“你为什么一直哭?”我就轻描淡写地说,每星期都跟一个我不喜欢的舅舅一起过日子,女司机听了就说:“阿姨,也很不快乐,也常常想哭。”

   下车之后,我就走北新路回家,没有走我习惯走的河堤,因为想绕远一点,想在外面待久一点;在路上我还看到一辆往乌来的公车,当那辆公车驶过我的眼前时,我却看到一个画面,那个公车跟一辆轿车相撞,公车上的的乘客死掉了。

   那天回到家,我就鼓起勇气问我妈:“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去舅舅家?我不喜欢舅舅。”我妈就说:“除了你舅舅喜欢你之外没有人喜欢你。”我跪在地上求我妈,我妈就很生气用扫把打我,一直到把扫把打断了才停下来。

   那次我被我妈打得很严重,一来是因为我想用手去挡,再加上又是我第一次站起来跟我妈抢扫把,但是因为我已经被打到开始流鼻血,所以当我要跟我妈抢扫把时,我才发现我的手好像离我的身体很远,使不上力,当时我心想死定了,于是我就用吼的对我妈说:“舅舅说,我是你跟舅舅生的,我不是我阿爸的小孩。”我妈听了,就愣住停下来,我继续说:“舅舅这样跟我讲,我坐车回来,没有吃中饭,也没有吃晚饭,舅舅每次都用跳楼威胁我,要我改姓翁,我带弟弟去,他也不给弟弟吃东西,这些我都不敢讲。我到底是不是舅舅的小孩?”我妈又赏了我好几个耳光,骂我乱讲话后,就穿着外出的衣服,去我舅舅家打架。

 

有房子住有饭吃  却不想读书了

   我爸回来后,我也不敢讲我被打的真正原因,只跟我爸说,我的手好像断了,我爸就红着眼眶说:“怎么会打成这样?”我爸就带我去景美看医生,看跌打损伤的医生,把手接回去,并以两块木板固定住,但后来因为没有接好,板子拿下来时,手是歪的,手完全没有力气,并且愈来愈肿,一个星期后,我爸又带我换了一家医治,把手重新接一次。现在回想骨折真的好可怕,好像手不是自己的,手一直会有种跟整个身体“离弃”的感觉。

   被打断手的隔天放学回家,我坐在书桌前,把圣经跟国文课本放在桌上,很想要把窗帘打开,搞清楚那两个布偶的出现,到底是要告诉我什么?那两个布偶是不是住在古井里?我正在发呆想这些事时,我爸在门口叫我的名字,并走进我的房间,我爸进来叮咛我要早一点睡觉,我就跟我爸说:“现在我们有房子住,有饭吃,但是我仍然很不快乐,爸,我不想读书了。”

   我爸就说:“也快不用读了啊,再一、二个月,国中就要毕业了,撑着点,如果要过好日子,还是要好好地读书,要嫁好人家,也是要好好读书啊。”

那天是我第一次跟我爸说:“离开这里,可以去哪呢?”

   就在这个当下,古井又出现在我的房间,而且比上次出现的时候更清楚,而且还凸出地面,我看到古井出现时愣了一下,我为了要确定我爸是否看到那口井,我就要我父亲帮我把地上的圣经捡起来,我爸看了一眼地上,就说圣经没有在地上啊。

   我就问我爸:“那边有东西,你有没有看到?”

   我爸就愣了一下,很紧张地问我:“你看到什么?”

   我说:“地上有一口井。”

   我爸就反问我:“很大一口吗?”

   我试图用我跟我爸身体的宽度,来形容那个井的大小,我爸又问我:“里面有什么吗?”

   我就问我爸:“你是问里面有没有装什么?”

   我就问我爸:“我想知道为何这口井会在我的房间里?这时我第二次看到这口井。”

   我爸只是用很慈祥的眼神看着我,接着也是我第一次跟我爸说,我看到那个老人的事,并问我爸爷爷长得什么样子?但我听我爸的形容,都和那个老人长相的特征不符。我又跟我爸说,我只要看到这位老先生,就会发生不好的事,我爸听了,就要我早点睡,不要想太多。

   等我爸离开我的房间后,那口井依然在房间里,我不敢靠近那口井,更不敢往井里面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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